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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不在高,有仙則名。海拔高度僅有98米的九日山,因其文物古跡眾多、歷史底蘊(yùn)深厚,被譽(yù)為閩南文化的發(fā)祥地。如今,九日山祈風(fēng)石刻更是世遺項目“泉州: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(mào)中心”系列遺產(chǎn)點之一,成為一張耀眼的文化名片,名揚(yáng)海內(nèi)外。關(guān)于這座名山的故事,打響文化品牌的第一人是誰呢?明萬歷年間的理學(xué)家黃文炤。他踏勘了九日山“三十六奇”,收集古今詩文,考辨山中石刻,最終完成歷史上首部《九日山志》,流行于世,使得九日山概貌為世人所知。
九日山山門牌坊
九日山下的延福寺
書香門第 學(xué)富五車
黃文炤出身于同安縣金柄村的黃氏望族。父親黃懷為嘉靖二十七年(1548)泉州府庠生,兄長黃義炳是萬歷五年(1577)進(jìn)士,歷官至陜西參政。
黃文炤從小勤勉好學(xué),天資聰穎。他才高八斗,又精于琴藝,在學(xué)界中出類拔萃。14歲那年,他與臨江太守陳選之女締結(jié)連理,婚后居住于泉州城西鐵爐鋪五塔巷;24歲中秀才,進(jìn)入泉州府學(xué)攻讀。
黃文炤學(xué)富五車,卻命蹇時乖,科場屢挫。萬歷四十年(1612),56歲的他決然離開府學(xué);次年攜書執(zhí)琴,四處游學(xué)。黃文炤攀登過“海上名山、寰中絕勝”的雁蕩山、“海上有仙山,山在虛無縹緲間”的普陀山、“佛宗道源、山水神秀”的天臺山、“海上仙都”的太姥山,游覽過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”的杭州西湖,足跡遍及閩浙名山大川。在西湖,他拜訪過修歇上人;在會稽,他謁見了心學(xué)大師王陽明;在定海,他造訪了四梁先生;在郯溪,他拜會了周海門先生,與眾位學(xué)者探討交流佛教學(xué)說,并將自己的所聞所見所感所悟撰寫成《問答約言》一書。
黃文炤曾隱居在清源山的南臺石壁室,圖為南臺巖內(nèi)的南臺寺。
游學(xué)歸來,黃文炤隱居在清源山的清源洞和南臺石壁室里。清源洞位于清源山頂峰,系清源山三十六巖洞之首,人稱“第一洞天”。南臺室在清源北山之巔,地勢險要,還是一處儒、道、釋三教合一的著名勝跡。在這幽雅寧靜的山水美景中,黃文炤靜下心來,致力學(xué)術(shù)研究,專門從事述經(jīng)講學(xué)。他把自己歸于漳南布衣陳真晟的同類人,以游山訪友為樂,以述經(jīng)講學(xué)為正事。期間,黃文炤與師友顏桃陵、何鏡山、謝修之等人組建“紫云社”,賦詩彈琴,切磋學(xué)問,完成了《琴莊》《隨筆》《二筆》等著作。當(dāng)時師友們給他取外號“季弢”,意思是每個季度都有作品問世,稱贊他才思敏捷,如滔滔江水。他曾居瑞峰山三年,著成《兩孝經(jīng)》。相國葉向高為之作序,稱贊“即此兩經(jīng)(指《禮經(jīng)》與《兩孝經(jīng)》),而六經(jīng)之蘊(yùn)具矣”。
纂修山志 盛名遠(yuǎn)播
萬歷四十年(1612)春,泉州知府陽思謙聘請原禮部尚書黃鳳翔、省元李光縉編修《泉州府志》,還在府學(xué)的黃文炤也受聘參修。纂修過程中,黃文炤翻閱了大量的官府文獻(xiàn)典籍,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大量關(guān)于九日山的記載,“凡得碑記十五篇,唐、宋雜體詩百首,合近副墨成書”。然而,《泉州府志》所能采用的篇目有限,大量文獻(xiàn)資料、斷簡殘編、墨跡“皆化為烏有”;黃文炤著實為九日山文獻(xiàn)的保存擔(dān)憂。游學(xué)歸來后,飽覽閩浙名山大川的黃文炤,深感與自然山水情緣深厚,于是便萌生了纂修《九日山志》的想法。
萬歷四十二年(1614),黃文炤開始纂修《九日山志》。編史修志是一項繁瑣的工作,卷帙繁多,工程浩大,需經(jīng)過總體設(shè)計、搜集資料、制定篇目、撰寫志稿等諸多工序環(huán)節(jié),其艱辛程度不言而喻。在古代,鮮有關(guān)于山川的專門志書,沒有可供參考的藍(lán)本。“怎么編?”“從哪里編?”“該編哪些內(nèi)容?”……一系列問題困擾著黃文炤,他深知修史編志,不像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,可以自由發(fā)揮,必須有根有據(jù),容不得一絲馬虎和虛假。
九日山上石刻眾多
為了搜集資料,黃文炤翻遍了泉州地方史志、典籍資料。“諸凡郡邑志乘山水殘篇,一邱一壑關(guān)系諸山者,必?fù)慷≈?,合以成帙?rdquo;他還經(jīng)常帶著畚鍤等工具,在九日山灌木叢里披荊斬棘、挖掘考古,尋找隱藏其間的摩崖石刻。每次,都為能尋覓出一方鐫刻文字的石刻而歡呼雀躍。經(jīng)過努力,黃文炤先后收集到了周樸、馬懿公、史黤、盛昭州、李沂、鄒志完、蔣穎叔等諸多記錄以及順可公、無可公的墨跡;大量彌足珍貴的歷史記載得以收編到《九日山志》。
為了考辨史實、去偽存真,黃文炤帶著《九日山志》初稿住進(jìn)九日山中現(xiàn)場核實,在深山老林里日曬雨淋是家常便飯。黃文炤常與九日山下一位80余歲的僧人為伴,每到一處古跡,僧人便指點著對他說“此昔某道場處也……”“某于前人留題處也……”黃文炤都虛心聆聽,一一記下,隨后便在瀚如煙海的典籍史冊中尋找線索印證。
秦君亭在九日山西峰上
九日山“三十六奇”之一的姜相臺
石佛巖亦是九日山“三十六奇”之一
黃文炤一處一處地踏勘九日山的“三十六奇”:秦君亭、姜相臺、翻經(jīng)石、石佛巖、無等巖、釣臺、一眺石、醉石……山中無處不留下他辛勤的汗水和堅毅的腳步。為了纂修首部《九日山志》,黃文炤究竟爬了多少山路、流了多少汗、熬了多少夜、用了多少筆墨、查閱了多少檔案資料、訪問了多少知情人,可能連他本人都難以用數(shù)字計算。
黃文炤喜愛彈琴,在所纂修的《九日山志》中提到明代有一位琴師孔希島葬于此。閑暇之余,他便帶上一壺酒來到孔希島墳前彈琴,優(yōu)雅古樸的琴聲“再行于飛閣流丹之上,其不響聞數(shù)千里哉”。兩位琴師超越了時空,探尋著聲律的奧秘。
萬歷四十三年(1615),黃文炤完成《九日山志》纂修,離開了九日山。從此,九日山有了名垂青史的歷史論斷:“晉太康中,衣冠避亂依此山,迄今猶有晉朝松。名僧天竺拘那羅陀……從大海來中國,途經(jīng)茲山,因取金剛梵文,譯正了義,地又古矣。山著聲于唐中葉,至宋、元聲價愈重。入我朝遞興遞替,迄今日替隕極矣,則何以志?志其盛也。”
泉南集徒 講授理學(xué)
天啟五年(1625),致仕在鄉(xiāng)的大學(xué)士葉向高禮聘意大利傳教士艾儒略來閩布道,黃文炤趕赴福唐(今福清),同葉向高、何喬遠(yuǎn)、張瑞圖、池顯方等70位閩中名士一道與之交游,切磋中西學(xué)問。
崇禎六年(1633),黃文炤與林孕昌于泉州筍江“在茲堂”開講堂,集徒講授理學(xué)。后遷至一峰書院。三年后,經(jīng)東林黨前輩黃道周和曾櫻的倡導(dǎo),正式成立“筍堤社”,集徒邀友,講經(jīng)論史,成為泉郡著名的民辦書院。筍堤社分“出云堂”和“正學(xué)堂”,每月兩期集合,分文、行、忠、信四大課藝。次日由學(xué)生問錄相質(zhì),分組互為對辯。這種教師出講義、師生定期分組討論答辯的教育方式,堪稱古代教育方法之創(chuàng)新。面對明末之內(nèi)憂外患,講辯特別重視行與忠,即品德與民族氣節(jié)教育。
順治二年(1645),唐王朱聿鍵于福州建立南明隆武政權(quán),吏部尚書張肯堂又疏薦黃文炤,稱他“品高嵩岱,學(xué)溯關(guān)閩……行年九十,稱道不亂,憂國倍殷”,朝廷下旨“黃文炤學(xué)行可師,特授同子監(jiān)學(xué)正,行諸地方京官至家賜存”。地方官奉旨送“天恩存問”金匾,月送肉米布帛。
順治五年(1648),清兵進(jìn)軍閩南。九十三歲高齡的黃文炤離開泉州,回祖籍同安金柄避亂。他拜謁了黃氏宗祠后,就隱居于同安輪山之北的星子莊。順治八年(1651),黃文炤卒于星子莊。臨卒前,他交代后人,要將他的棺材吊在三秀山的雪山巖后進(jìn)東房梁上,以示“生不戴清朝天,死亦不履清朝地”的氣節(jié)。黃文炤的棺材在雪山巖中度過200多個春秋,至清咸豐年間(1851—1861)才下葬在同安長興里竹壩保黃坂美龍山(今同安區(qū)五顯鎮(zhèn)黃坂自然村)。
黃文炤曾說:“九日僻在海陬,而擅名宇內(nèi)。吾郡自紫陽(朱熹)過化以來,遂為理學(xué)淵藪,而寥寥不傳,一似九日名勝之無聞于山譜者,何也!吾窮有志纂修焉,而未逮也。”這是他纂修《九日山志》的初心與使命,更是他勤筆不懈、情注筆端、苦心修志的精神動力。首部《九日山志》修成,風(fēng)華絕代的風(fēng)貌終于掀起了蓋頭,于歷史深處款款走來。
□王樹聲/文 吳拏云/圖
延伸閱讀
黃文炤《九日山志·自序》
閩洞天福地甲寰中,名山斑斑可考。特以僻在海陬,山川久錮,最先通籍中州者,漢武夷君與雷煥劍合處,地纂綦古,吾泉九日山實繼七臺、九曲顯靈異。晉太康中,衣冠避亂依此山,迄今猶有晉朝松。名僧天竺拘那羅陀,梁普通元年,從大海來中國,途經(jīng)茲山,因取金剛梵文,譯正了義,地又古矣。山著聲于唐中葉,至宋、元聲價愈重。入我朝遞興遞替,迄今日替隕極矣,則何以志?志其盛也。
當(dāng)盛時,環(huán)山支院五十四,賜額二十有一,曾楚公所謂“高與下相疊,背與面相依”者是也。維時騷人墨客,藪山川之秀,擷風(fēng)雅之華,一邱一壑,游寫殆遍。宋僧無可,乃集唐、宋鴻寶,作《墨妙堂》貯之,永春陳知柔記之。元僧順公,恐其久而佚也,取古今題辭梓之,釋可庭記之。墨跡淋漓,詞林琬琰,山之擅名南州也以此。
陵谷既遷,記載杳然。歲甲申,琴客百三十九歲孔希島歿,會葬于此。嗣宰酒登墳,或歲一往,或歲二三往。往則討古尋幽,搜奇索奧。
山之陰有黃發(fā)僧禺者,年八十余,時常追隨。所到輒拄杖指余曰:“此昔某道場處也,此昔某旃壇處也,某于前人留題處也,某為今人變置處也。”所未逮者,欲徵之文獻(xiàn)。而山故之志,即武榮亦曠然邑乘久矣。
今春,炤以布衣充修《郡志》役,得日閱七泉牒譜,于是仰有拾,俯有取,披沙見金,蕹草得藥。如盧守參無等事見《通志》,《墨妙堂記》見《永春志》,住山見《仙釋志》,斷簡殘編,紛呈逐出。凡得碑記十五篇,唐、宋雜體詩百首,合近副墨成書。所恨者周樸、馬懿公、史黤、盛昭州、李沂、鄒志完、蔣穎叔諸記錄,順可公、無可公所括之墨跡,皆化為烏有,及今不搶拾,恐前之抽扃啟閔者,靈光寢滅,后之修廢古者,餼羊無稽,非生是邦者之咎而誰咎歟?
歲甲寅,予攜是稿越游,陟天臺,觀石梁,鼓琴于雁巖大龍湫,下汪洋謁普陀,從震澤登莫厘,縹緲兩岸賢勝,披卷輒結(jié)想故山。
越年歸,有告以翠光亭漂去者,聞之錯愕,趨而唁之以詩。旁有一翁見慰云:“翠光亭闕,九日山廢,讖語也。”予荒唐其言而去。然后,此先父母是邦者,皆悠然興龍池鹿苑之嘆,起懷古尚賢之思。堂構(gòu)津梁,漸次修葺,溪光山色,骎日改觀。儲翁之意,豈欺我哉!
鯫生老矣,敬識其言于山圖之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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